16日清晨5点50分,杰从家里带来好多爸的换洗衣服,他对我说:“今天好冷,比昨天冷多了,风也很大。你先去多穿件衣服,要不会感冒的。”6点不到我换好衣服,感觉实在太累了,就跟爸说:我在旁边的病床上躺一下,6点半你一定要叫醒我,我先回家拿钱包再去上班。爸说:“今天天气冷,你要穿好衣服,不要回家拿钱包了,你在这里睡一下,到7点就直接去上班,我这里有钱我给你。”
我和杰在爸旁边的病床上躺下,睡了大概一个小时,7点我准备离开医院时,爸让我去问医生能不能在这里开刀做手术,他说:“你好好的和医生咨询,不要着急,医生如果觉得风险大我们就不做手术了。”他还对妈说:“瞳的钱包没有带出来,你给她钱去买早餐打车上班,你不要扣着给几十块,给她带上100块,瞳一个女孩子在外面上班有时需要多放点钱在身上,不像我们,我们整天在家里不需要花什么钱,你给她100块带在身上,以后不要对瞳管得太严。”想不到这竟会是爸对我最后的一次疼爱。
7点10分我从医院出来,8点30到公司我上Q跟温少说:我爸昨天生病住院了,我可能要请假几天,这几天工作不要安排给我。这句话刚刚发过去电话就响了,小灵通显示是妈的电话,那时我心里有种很不好的预感,果然妈哭着说要我赶快去医院。温少开车送我去医院,冲上二楼我看到走廊的钟显示8点48分。跑进病房时妈在阳台偷偷的哭,爸在输液,他看见我很奇怪,问:“你怎么不去上班?”我说:“今天公司停电,我没有事做就过来陪陪你。”
这时爸的主治医生进来把我叫到走廊,说:“其实你爸现在的情况已经没有住院的必要,你家人的意见是放弃,你妈说你是长女,让我们问问你的意见。”眼泪控制不住的往下流,我始终不愿面对不愿承认的事如今真的摆在了我的面前。我问医生:“难道他一点点希望也没有了吗?昨天晚上抢救医生说可以给他输血的。我不怕花钱救我爸”医生说:“你爸现在的生命体征就只剩下输血还有点用,但是作用不会很大,也许血浆还没到医院他就不行了。而且对于病人来说,放弃还不至于那么痛苦。”我低着头一句话也没有说,眼泪一滴一滴掉在地上。医生说:“这样吧,你再去和家人商量下,或者等你爸的兄弟都到齐了大家一起决定吧。”
9点12分,我擦干眼泪进病房看见爸清醒了一些,我帮他把被子拉好,说:“爸,你不要怕,这几天是因为天气太冷了你才会感觉难受,我看了天气预报过几天就暖回来了,到时你就可以出院了。”爸看着我点了点头。我又说:“你以后出院就不要再吸烟了,知道吗?我带你去喝早茶,带你去买两件新衣服过年。”9点40分开始家里的亲戚、爸的好朋友好兄弟都陆陆续续的赶到医院,大家心里都很清楚这一次是最后一面了。
从9点40到11点50两个多小时间每来一个亲友,我爸都会睁开眼看看,他曾问:“怎么他们都来了。”我说:“你平时对大家这么好,现在亲戚知道你生病了来看看你是应该的。你把病养好了,过年时他们还要来家里给你拜年。”
10点20分,在河池工作的小妹赶到医院,爸睁开眼问:“你什么时候回来的。”小妹说:“昨天晚上刚到柳州。”爸说:“怎么这么巧。”听到这句话我心里好疼好疼,原来爸什么都知道,只是他怕我们难过,所以他表面上没有透露一丝悲伤。这期间爸也曾昏厥过几次,每次我们都很忙乱的去找医生。我很紧张的盯着旁边的仪器,看着心率、呼吸、血压等数字的变化。
11点左右杰把我叫出病房,说:“现在只有大表哥还没有到,如果等下爸醒来,我们就让妈和亲戚朋友进来看他最后一眼吧,然后我们就放弃。”我哭着说:“不,我不想放弃。”结果杰扇了我一耳光,他指着我说:“你是爸的女儿,我也是爸的儿子,放弃我也很难过,但是你忍心看着爸就这样痛苦吗?”妈坐在医院的椅子上哭着骂杰:“你不要打她,你爸最疼你姐,他知道你打瞳会难过的。”姑妈红着眼对我说:“最后抢救一次,再等等你表哥,等你表哥见最后一眼就放弃,要不你爸也很痛苦。”
11点30分我跟爸说:“爸,现在11点半了,你一定饿了,我去医院的食堂给你定鸡汤,你喝了身子就暖起来了。”爸说:“我不饿。外面天气冷,你不要走来走去,容易感冒。”爸的兄弟明叔也进入病房陪我们,他一直紧紧的拉着爸的手,我看见他们在说话就自己走到走廊去抽烟,11点40分护士忽然跑过来告诉我仪器已经测不到爸的血压了。我几乎是一路撞着跑进病房,爸紧紧的闭着眼,脸色青白青白的,两个拳手也握得很紧,两个护士给他打药,另一个护士在人工测血压,主治医生说:“不用测了,这时测也没有什么意义了。”我看见病床旁边的仪器上血压的数字果然没有了,心率上显示的数字由刚开始的120多变为110,90,80~~~~
杰走到爸的左边跟其他人说:“你们出去一下,我有话要跟我爸说。”亲戚朋友很安静的出到走廊。我拉着爸的右手,杰拉着爸的左手。我喊着爸:“爸,我是瞳,我在这里,你看下我。你看我一眼,我在你旁边,天气暖和你就好起来了,我们就可以回家了,你看我一眼。爸,我错了我真的错了,我以后乖我听话我一定听话。”杰说:“爸,你放心我有钱,我有钱给你看病,你还没有花完我的钱,我还没有给你打够,爸,你起来再打我一次。”但是爸一点反应也没有了,他没有再看我一眼,也没有起来再像以前那样狠狠的打杰。我真切的感觉到我爸手的温度越来越低,越来越冰冷。
医生进来检查下说:“现在是11点50分。你们家属记好这个时间吧。”妈在姑妈、姨妈的搀扶下进入房间,哭倒在爸的身上,妈说:“我知道你走得很不放心,因为两个孩子还没有结婚成家,你不放心他们,我会好好的替你看管好孩子看管好这个家。”杰走上前哭着替爸合上双眼:“爸,你放心我25岁了,我长大了,我会照顾好妈和姐的。”但是合了好多次爸的眼睛都没有完全闭上,姑妈让我也对爸说几句让他放心的话,我知道爸担心什么,其实我很懂爸,但是有些事我不能说。最后我只是哭着对爸说:“爸,你放心,我们会乖乖的,我们会听妈的话,你放心。”好久,爸的眼睛才稍微闭上一些。
12点30分,大舅帮买来新衣服还买了好多柚子叶,让我们泡柚子叶水帮爸洗身换衣服。脱下爸的衣服时,我控制不住跑到阳台上失声痛哭,他太瘦太瘦了,自从患病后,爸一直吃不下东西,原本140斤的体重,现在却变成完全的皮包骨。看着爸的样子我好恨自己,有好多事我不能说不敢说,只能压在心里。我恨死自己了。我、杰、表哥、坤哥~~~好多人一齐动手帮爸擦身换衣服。下午15点10分,殡仪馆的车把爸接走了。车子开动的那一刻我的心似乎也被掏空了。
从小爸就疼我,他疼我胜过疼我弟。我都上小学二年级了,遇到下雨天爸还会去学校背我回家。妈说好几次他都对邻居、朋友说,他最疼我最喜欢我。每次我给爸买好烟好酒他都让妈收好,我们去上班了他就一次次的拿出来看。我给他买了好多衣服,他总是在有客人来时才穿,并一次次的告诉客人:这衣服是我女买给我的。我给爸的零用钱他总是放在衬衣的口袋,偶尔拿出来看看,又放回去。
07年10月份搬家时,爸还告诉杰:以后要买一间更加大的房子,不管什么时候一定要给你姐姐准备一个房间。也是从那时开始爸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,他常常躺在床上等待我们下班陪他说说话。爸就像一颗大树20多年来为我遮风挡雨,就算是他病倒躺在床上,我知道家里有爸,不管发生什么事心里都不会害怕,但是现在他走了,世上最疼我的人去了,再也不管我不疼我了。
爸,以后遇到问题我还能去和谁商量。人生这条路你带着我才走了27年,你就撒手不管我了,爸,你真的忍心吗?!爸,我想你!!!!